荣光 81-liusuzui

81.

首领是什么？

在兽人和野兽混居的时代，一般兽人不同于因为有固定族地和指定首领的三个神裔之族，他们单独一家不足以抵抗强大的荒兽，为了能够活下去，选择了团结，同族人居住在一起，一起抵抗外来的风雨和野兽的侵袭，这样一来，在有的人守卫的情况下，剩下的人就去猎食，可以安心猎食不用担忧自己的孩子和家被损坏，自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猎物。

那么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多余的猎物怎么分配？谁该得到多少？谁去猎食谁留下守卫？

一家两家还可以商议，但是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那就需要一个主持者，一个负责分配的人，他必须是所有人，至少是大部分人信任的、公正的一个人，他做出的决定，所有人都能够接受，服从他的安排。

这就是首领的由来。

但是一切都是完全听从首领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在聚居在一起人中，总有人口比较多的，做事比较多的，他们掌握着大部分的食物，要让他们听从首领的意思拿出来分享，那多多少少要有所偏向，不光是首领的偏向，还有分食者的偏向，而这些人口多实力强的大家庭中总要有一个出面说话的人，这些人就是后来的部落长老。

小的、凭借血缘关系联系在一起的部落渐渐发展成大的、族从越来越大的部落，村镇发展成城市，越来越多的人，创造出越来越多的财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了亲疏的分别，分配也有了多少的区别，寻求发展的人也会带着自己的家人迁徙往更繁荣的地方，繁荣的地方开始接受越来越多的外来者，但是什么人是他们欢迎的，什么人是他们拒绝的，要留下该有什么样的条件，享受什么样的待遇，这都是关系到部族内每个家庭乃至族群的事。

长老聚集起来形成了长老会，他们代表着各个族群的态度，首领统帅整个部落，但是首领本身也往往出自大的族群。

羽雕族的王杰希、森蚺一族的喻文州、铁犀一族的韩文清、火蝶族的张佳乐等等，他们自身的确有着过人的实力和天赋，但是如果没有族群的支持，也是不可能稳稳坐在首领的位置上的，当初方士谦为了王杰希能够真正掌权，选择动手将微草内部的势力进行大清洗，最后甚至玉石俱焚离开微草，还是在羽雕一族和丹鹤族的支持下才做到的，就是为了清除掉这些庞大的利益族群。

强大的种族总能孕育出更多的强者，更多的强者也就造就了更强的族群。

在蜥龙时代，在王权的重压下，财富的分配永远是王者独断，荣耀的给予更是通过王者的钦赐，再大的部族在这样的力量面前都没用，六族长老会和部族首领更像是为王权服务的管理者，那时的强者让人崇拜，是源于血脉中对力量和勇气的追求。

而在翼虎统治的雅格斯时代，六族共治，兽潮到来，强大部落承担起抵抗兽潮的责任，弱者负责生产和守卫家园，一切似乎回到了原始时的相处模式，为了生存下去，人人都能做出一定的让步，首领是统配一切的人，是最强者，而长老会协助首领管理事务，他们带领部落的人度过一个又一个冬天，在这个时代，强者包括首领牺牲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这时期的人们崇拜和尊敬强者，是因为他们守卫着这条保护着种族繁衍生息的防线，用生命遵循正义和忠勇的誓言。

但是当兽潮结束了之后，一切都在悄悄改变。

“水族的方明华那样鼎力支持一个没有背景的兽人，不要说轮回领部目前的掌权人了，若是长时间不见成果，只怕连海波斯本族都会反对他的意见了，”矮小的鼠族兽人眨了眨眼睛，“你说这个叫做周泽楷的混血兽人有那么神奇吗？！混血是奇迹这我知道，可是他连自己的双亲族从都不清楚，怎么就能得到水族最大也一向最平和的海波斯一族支持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对方冷笑了一声，林狼族兽人森绿的眼睛闪着阴冷的光，由野望滋生的不甘翻涌着，让人看了有些不适，“不过至少人家见了有本事有天赋的人愿意伸出手尽全力拉一把，哪里像有些人，因为自己没有背景支持，就一心维护自己的权威，害怕有本事的人把他的名声压下去，刻意打压——”

“你在说谁？”鼠族兽人不解地挠了挠头，“在我们嘉世有这样的人吗？”

“呵。”对方抬眼看了前方的嘉世部落中心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什么呀，”被晾在了一边的鼠族撇了下嘴，“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说谁呢这人？”

鼠族的兽人并不在意，耸了耸肩就离开了，反倒是原本路过，偶然听了这话停下了脚步站在一边的人看着那狼族离开的身影，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握了握拳，追了上去。

这一年几乎所有部族的人目光都集中在水族领部轮回上，这个六族中最为偏远也一直最为平和的部族似乎因为某个年轻人发生了争执。

轮回现任的首领已经到了衰退期，离开这个位置只是一两年内的事，而最初轮回部落的下一任首领继承人是张益玮，他在六星防护阵开启的那次冒险中离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轮回内部挑选了张益玮同部族的另一人来继承这个位置，一个和他同名的兽人。

论实力，这个张益玮却是比起如今各族领部的首领弱了不少，但是一来他有部族支持，二来也是沾了名字的光，水族内部还是十分感念那个已经离去的年轻人，似乎觉得这个和他同族也同名，血缘十分相近的兽人也会和他一样有着广阔的心胸和强悍的实力，所以他作为继承人一直没什么大的反对声。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一个没有部族支持的混血者，居然得到了一直以来在水族内举足轻重的海波斯一族代表方明华的支持，要知道，方明华虽然是个亚兽，但是他身为长老会的掌权者，在轮回乃至整个水族内的名望仅次于他们的首领，远在一个首领继承人之上，而这个叫做周泽楷的年轻人的实力，几乎已经动摇了所有见过他的人的心，而且不知道方明华说了什么，那些长老会的人似乎开始觉得，一个没有部族支持的兽人比起原本靠着支持就坐到了继承人位置上的张益玮会更适合做他们的下一任首领。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首领也点头了。

“我们需要一点改变，”即将退下这个位置的老人有着一双酒红色的眼睛，深沉却不失暖意，“明华你是对的，在所有部族都在寻求突破的时候，我们不能固步不前，而且，我相信这个孩子的心性。”

他想到那双银色的眼睛和耀眼的双枪，笑了笑，十分感慨。

“说实话，我并不满意如今这个替补的继承人，虽然有着一样的名字，但是他和张那个孩子有着极大的差距，他们根本不同，无论是实力还是眼界，要不是困于部族内的压力，我是不愿意让他来做下一任的首领的。”

银色的长袍拖过珊瑚和海晶做成的地面，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且除了他，当时我也没有什么别的特别适合的选择，如果你不是个亚兽，明华，我很乐意支持你来继承这个位置。”

“是的，你简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如果你愿意的话。”

方明华闻言笑了起来，他侧首行了一礼：“我很抱歉，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亚兽也没什么不好。”

老人摇了摇手，示意他不用这样：“是的，对你来说是这样的，海波斯一族是水族少有的，尊崇亚兽的部族，而且你们的性情温和，称得上与世无争，这次你出面做这件事，我真是惊喜交加，看到那个孩子之后，我就更加下定了决心，这解决了我这些年一直放在心底的忧虑，看着叶秋、韩文清、张佳乐，后来的王杰希、喻文州，还有他们的副首领，这些人，都太出色了。”

轮回首领拍了一下手边的扶木，由衷感叹：“真的是太出色了，都是数百年未必能见到一个的天才，聚集在这个风云骤变的时代，即便是原来的张也未必能够和他们比拟，何况是后来的这个，我一直为此担心着，却无计可施，毕竟一个好的继承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但是你给我、给轮回和水族，带来了希望。”

“作为我这个首领所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段最后的日子我会一直带着他，支持他走上这个位置，但是接下来的事，就要拜托你了。”

“我明白，”说到这里方明华突然眨了一下眼睛，他青灰色的瞳仁映着海晶璀璨的光彩，“不过您不用那么担心，那个孩子，也许比您想像的还要出色。”

“我期待着。”

而被寄予着他们深厚期望的周泽楷此时正站在轮回领部中央线上的羽蛇雕像前，俊美的脸上神色复杂，他努力想要分辨轻自己的心情，然后表达什么来排遣内心的情绪，却最终颓然放弃了。

那些对他而言仿佛还历历在目的人和事，都已经被历史的尘埃掩埋，只有他被凝固在光阴里，如同冰冻，即便在冰融化之后，他站在阳光下还是会时不时感觉到，那种被冰冻的寒意。

“小周？”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他转过身看着对方有些担忧的面容，满心的孤寂和寒意都悄然消散了。

低头握住对方的手，雄性兽人的手心干燥温暖，一点点把他冰凉的手也捂暖了，一股让他感到酥麻的暖意从相交的十指传递过来，顺着指尖渗入心底。

其实他还是幸运的，如果不是这段冻结的时光，他就不会拥有现在的一切，站在这个地方，和他相逢，有那么一些人，愿意相信他，这么想着，周泽楷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然后拉着自己的恋人从那高大的雕像旁边走了过去。

在兽族和昆族交界的边缘地带，一个随处可见的小酒馆里，偶遇的拼桌人正在侃侃而谈关于时下的情势，水族、禽族、昆族还有兽族。

只不过他的言辞似乎有些过于势利了，至少在他的同桌人看来。

听了眼前这个流浪兽人的话，坐在酒桌前的兽人忍不住反驳：“可是，我并不觉得我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兽人是忠诚的，当我们选择了一个首领，我们就会遵循他的意志，绝对不会违背！是的，我们会为了自己的亲族争取荣光和利益，但是这一切都是在可争取的范围内，而这一切如果面对着部族的利益的时候，我们当然会做出选择，为了更多人的权益退让。”

“部族的利益？”对方跷着二郎腿叼着烟，兜帽下露出的下巴满是胡茬，“小哥你是兽族的吧。”

“是！我来自嘉世。”对方显然对此感到很骄傲。

“那我有一个问题问问你，如果现在在你面前的有两条完全相悖的路，一边是一个兽族兽人，一边是三个禽族兽人，”对方说着勾起了嘴角，透出些许轻蔑，“他们都面对着死亡的危险，只有你能够救他们，但是你只能救一边，选择了一边，另一边就会死去。你是为了自己部族的利益去救兽族的人，还是出于救更多的人的目的，去救那三个素不相识的禽族？”

“······”

流浪者的语调拖得很长，透着得意和讽意：“你看，你所能舍弃的，和可以为之牺牲的，还是有着固定的范围的，你能为了兽族的利益牺牲自己部族的利益，但是你能为了禽族、水族、昆族等等其他种族，正当的，合理的，但是很不巧和你所处的立场产生了冲突的部族的利益，去牺牲吗？”

“这怎么可能？”对方想了想，觉得自己被绕了进去，有些愤怒，“我们一贯奉行的理念就是忠勇正义，我们的立场怎么可能会——”

“能。”

吵闹的酒店里，到处都是喝多了的喧哗呼喝，时不时有变成了兽形的兽人打坏店里的东西，穿过拉扯着醉鬼的人群走过来的少年拿着对方点的酒，礼貌地放在了有些破旧的木桌上，他的声音清晰而果断地打断了对方试图回避这种选择而做出的挣扎:“只要是正当的，合理的，正义的。”

“为什么不能？”少年将托盘抱在胸前，认真而肯定，但是——

“不过您又要怎么定义所谓的，正当、合理和正义呢？”

挤兑人正挤兑得开心的某些人用手杖支了支帽檐，抬眼看向这个少年人，在仔细打量了对方之后又把帽檐放了下来：“少年人，真正的正当、合理和正义不需要定义，你也无法给它一个固定的范围，每个人都对之有着不同的理解。”

“至于具体的回答，你问我？”衣着邋遢的流浪者嗤笑了一声，“老夫本来就是在吹牛扯皮，你问我，我也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的。”

少年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前一刻好像还是那么回事，言辞灼灼很有见地，下一刻就完全变了副无赖的嘴脸，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过少年人你挺有意思的，”这个连脸都没有完全露出来的兽人熟练地换了烟草点起来，一手拿起酒杯灌了一口，“但愿你能一直这么想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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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过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