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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光 72

72.

      错落的白色房子，每一家的屋檐上都挂着一串精巧的风铃。

      位于山谷外围的风镇一年四季总有不停的风声，或者轻柔或者凌冽，吹动每家屋檐下的风铃，传来不同的声音，叮叮咚咚响成一片，让这座不过百十人的小镇热闹得很。

      百十人，都只带着自己的伴侣，都是已经到了退休年纪的老人。

       这是一座充满暮色的镇子，却也充满了活力，轻松到不可思议，没有人看得出这些都是曾经服务于中央城，整个大陆上数得上号的强者，就像一群退休后相约隐居的普通老人，打开窗一声呼喊，就能让隔得最远的屋子里的人都听见。

       没有中央城的忙碌和严肃，悠然自在得让叶秋有些局促。

       索性他并不是来这里居住游玩的，他还有着他自己的任务，跟在叶父身后冲那些鞠躬行礼的人回以应有的礼节之后，他们走到了风镇的深处，一间素净的小屋外，一个眼熟的老人躺在一张皮毛上晒太阳，

       那是一张S级金狮的皮毛，被随意地铺在如茵的草地上，对方在注意到叶秋的视线之后，笑呵呵地解释：“年纪大了，不像年轻的时候随便躺哪儿都好，找块垫子垫上，防止骨头受寒。”

      这话叶秋是信的，这人叶秋认识，他那个时代的第一强者，从叶秋祖父小的时候就在中央城任职，曾经帮助叶秋的父亲肃清中央城的，中央城守卫队队长。

      白狮——穆德安。

      叶修小的时候，也是从这位身上学的关于格斗的基础，当然，中央城禁止斗殴，叶修只是不断试着给他捣蛋，然后渐渐在对方故意引导下学到的这些，后来他表示自己没什么能够教给叶修了，再多的都要从实战中感悟，第二天就收拾收拾东西辞职走了人，原来是到了这里。

      他是狮族的强者，年轻时甚至有“狮子王”的称号，至今没有哪个狮族能够如他年轻时那般强悍，但他本人却并没有与这样王者称号相对的野心，从不管狮族内部的事务。

      十多年不见，他竟是没有什么变化。

      白色的头发和胡子蓬松着，成天笑得宽心，穿着短袖短裤，身材还和年轻人一样健壮，半点没有松弛颓然的感觉，甩着自己的尾巴，悠哉得很。

      是的，他没有寻找伴侣，至今保持着半兽化的外表。

      对他，连叶父都是十分尊敬的：“午安，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了，您看上去还是老样子。”

      “轻松的环境让人有轻松的心态，人自然看上去也就年轻些，能维持这种毫无负担的日子，还要谢谢您前一阵子帮我这个懒惰的老头子推掉了越云部落的事。”老穆德安挠了挠头，看起来很是烦恼，“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那小崽子资质再好，我都不想接手，那是年轻人的事。”

      “风镇本就是翼虎一族的安置之地，除了我们认可的人，没有谁能够进入这里，一个孩子，这个要求本就是不符合规定的。”叶父摇摇头，示意不用放在心上。

      穆德安赞同地点了点头，很高兴有这种规定让他逃得一个清闲：“这是，啊，是叶秋小少爷，是您吗？”

      叶秋点点头，叶父则顿了顿：“是他了。”

      叶秋这才反应过来，穆德安指的是中央城下一任接任者，不由有些赫然，毕竟对方是知道自己和叶修的，从他当初对叶修的放水就知道，其实他更喜欢叶修一些，现在自己接任中央城城主，只怕这位老人会有些失望。

      但显然对方并不这样想：“呵，那真是太好了，如果是叶修少爷的话，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叶父闻言也轻笑了一下，这一笑险些把叶秋吓一跳。

      “那么，请您让一下，就让我这个老头子来为您打开圣城的第一道门吧。”话音未落，他已经纵身跃了出去，半空中全兽化，一只巨大的白色雄狮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抖了抖鬃毛，走到叶父面前低了低头，为他在中央城城主面前全兽化的失礼致歉。

      “您不必这样。”面对自己已经暮年的守卫队队长，叶父表现出他少有的温和。

      白色的雄狮长毛整洁没有一丝杂色，一双天蓝色的眼睛也半点没有沾染老去的浑浊，这是一只太过美丽的生物，无论是形貌还是力量，不同于一般狮族的张扬粗犷，他显得随和而优雅，美丽的白狮凑过来蹭了蹭叶秋，就像他还小的时候一样。

      叶家兄弟作为白虎，一出生就很让这位同样变异白种的兽人喜爱，要不是他离开得太早，叶修和叶秋一定会和他更为熟悉亲昵。

       叶秋并没有觉得这种行为冒犯，反而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鬃毛：“穆德安先生。”

      “我的小少爷，再次见到您真是让人高兴，接下来请跟着老穆德安过来吧，可惜时间短暂，我只能送您到第一道门那里，后面自然会由城主——您的父亲为您引路。”

 

       浑厚的狮吼声随着风响彻整个日落谷时，江波涛正跟着周泽楷走到了目的地。

      是一个深潭，潭水的颜色诡异地分为两部分，半边冒着寒气，半边热得翻滚，偏偏这被白色石块隔开的两边在流出去之后混合在一起，又与一般的河水没有什么区别了，这水来得稀奇，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还源源不断不知流向哪里去了。

      “等我，拿个东西。”周泽楷说着便开始脱衣服，这边江波涛还没从眼前的怪异景象中回过神，那边在某些方面异常单纯的人已经把自己扒干净下水了，江波涛开始怀疑自己跟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还有就是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替他看衣服吗？

      江波涛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淡定。

      “你小心，有什么要我注意的吗？”以周泽楷对这里的了解，自然知道这水到底能不能碰，只是他在一边看着还是有些胆战心惊，冷的那半边也就算了，热的这边真的不会煮熟了吗？

      周泽楷摆手示意不用，一头扎进了水里，就在他入水之后，潭面上奇异的场景顿时不见了，眼前就只剩下一汪潭水而已，水色深暗让人看不清到底有多深。

      “精神干扰吗？”江波涛摸了摸下巴，可是看起来对小周没用。

      精神干扰是水族才有的一种符阵，据说是羽蛇部族内流传出来的，将力补系的力量反向发挥的代表。

      原本是将力量注入符阵内帮助对方修补身体或者力量的力补系，将力量完全倒转运行，符阵的方向逆转之后，这种促进重组的力量就变成了加速分解，所有的符阵逆转之后都会有力量溃散分解的现象，但是力补系的更为可怕，尤其是人为运用之后，由这种符阵所加持的银武，一旦造成损伤，是不可能治愈的，任何力补系的力量填补进去只会撕裂伤口，加速死亡，除非找到符阵的运行方式，将伤口上残留的力量完全消除。

     这是力量上，而在精神力上，这意味着可以以一倍的力量消耗掉对方双倍的精神力，虽然质上没有提高，但是量上就足够耗死对方。

      只是这种逆转的力补运行方式和它的效果一样危险，除了羽蛇一族和有数的几个古老种族能够掌握之外，别人即便知道也无法控制，一旦失控必然会受重伤，加上力补系亚兽本就性情温和，这种符阵他们更是很少会有人愿意学，所以早就随着羽蛇的覆没消失了，即便有也是在一些古老的银武上看到。

      最有名的就是水族轮回的银武短剑天链，逆转的力补精神符文，催发后会刺激对方的精神，如果用到极致甚至让人有种天摇地动的错觉，虽然兽人的精神感触为零，但是他们还是存在精神力的，精神力越高的对这种精神冲击的抗性越高，他所知的兽人精神力最高的就是嘉世的叶秋，A级的精神力，意味着所有A级的兽人或者亚兽，用银武或者符阵施行的类似手段都对他无效。

      这些有的是他自己知道的，有的是小周告诉他的。

      这水下有什么，他大概有数了。

 

      青灰色的巨石随意堆砌成的石门，乍一看上去就是一堆乱石，明明只是一般的山石，却有着青铁一样的质感，从下仰视，也算是一种大气原始的美感吧，叶秋感叹未息，负责守卫第一道门的白狮呼啸着猛扑过去，却并不是冲着叶秋仰视的那差不多有六米高的石门，而是掀翻了旁边一处不起眼的灰色石盘，那石盘贴在山体上，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它，石盘揭下来，下面是一个空洞，高度大概只有两米不到，若是超过了这个个头就只能弯着腰进去了，而兽人受种族影响，大多身材高大。

      ······这是谁弄的门，这么恶趣味。

      原本那些复杂的心情瞬间不知去了哪里，叶秋囧了囧，默默跟在父亲身后走了进去，进去前不忘转身向穆德安道别，对方冲他眨了眨眼睛。

      走进黑暗幽深的洞穴中，叶父取出一个应火珠，浅红色的光照亮了脚下的路，穿山而过的道路修得极为平坦，如同刀切的墙壁，依旧只有两米不到高，直通向山谷里。

      叶父不说话，叶秋也不知要从哪里开口，这次进去大概会有五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见不到彼此，说起来这其实也没什么，自己在中央城时也见不到父亲，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还没有叶修那个混帐哥哥出现得次数多，自己也已经成年了，在一般的虎族中，孩子成年了就可以自己离开，去占据属于自己的地方，过自己的人生，父母不会再管不会再问，何况是他的父亲。

      但是总归是血脉相连，即便不说，他还是有些不舍的，纵然再怎么冷漠，这也是他的父亲，会说“你已经长大了”的父亲。

      “到了。”

      叶父突然开口打断了叶秋的思路，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紫色的波光，在黑暗中晃动着，透露出柔和诡秘的气息，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道门，而是一个活物，对方正在慵懒地打量他们。

      “拿好。”叶父回身把手里的应火珠递给叶秋，叶秋低头看着手里的珠子，这东西来自虚空部落，据说晚上放在河边，能够引来萤河，顺着萤河走下去，就会走到虚空所在，虚空出来的东西总是透着几分神秘和阴冷，毕竟鬼萤在传说中是能够吞食灵魂的，虽然真正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这是胡说八道，但是故事听多了，总有些忍不住联想到这些，不知道那个混帐哥哥有没有见到过——

      耳边风声乍起，叶秋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张开的翅膀。

 

      江波涛一把把人拉了上来，周泽楷左手抓着拉他的手，右手里拿着两柄枪，银色的枪身上一蓝一红的符文，华丽到耀眼。

      周泽楷甩了甩湿透了的头发，把手里的两把枪放到一边，然后直接全兽化成了一条银蛇，因为鳞片不沾水，所以他一路走过来就蹭了一路的水，等他到了江波涛脚边用尾巴勾衣服的时候，身上已经全干了。

      江波涛默默扶着额头，侧过身等周泽楷把衣服穿好，拿过他捞上来的两把银武，坐到他的面前。

      密林深处水潭边，只有两个人，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江波涛选择就在这里说时，就是考虑到可能周泽楷要说的东西有些惊人，未免日后的麻烦，一个安静不受人打扰的，最重要的是只有两个人的环境。

      看着那一对明显属于绝顶行列的银武，江波涛越发肯定这点了。

      早在脑海里模拟过无数次要怎么开口的周泽楷此刻显得比对方还平静些，低着头摸了摸手里的长枪，因为江波涛是坐在一块石头上，而对方坐在地上，他看不到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只听到他有些忧伤的声音：“这是荒火和碎霜，母亲给我的。”

      “原本。”

      他手里的银武周身纹刻着繁复的花纹，如同拿着它们的人一样安静，只有秘银制造的锐利锋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叶秋穿过紫色的藤花织成的瀑布，站在已经封闭了的入口前，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所见的景象。

      山谷平地，各色各样的屋子，精巧的风铃，绵延的紫色藤花和真正的白色瀑布交织汇流在白色的巨大石像下，石像正对着等高的穹顶白楼，将两者相连的黑曜石上是星光石点缀的星象图，如同一个人越过银河，脚踩星空走来，走到那风格异常熟悉的白楼前。

      雅格斯的穹顶钟楼，这明显就是另一座雅格斯的穹顶钟楼。

      叶秋一步步走过去，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在因为他的到来而欢喜，花香和铃声充溢着，一种莫名的感动让他根本无法低头看路，只是抬头望着那座石像，没有面容，长着一对和刚刚所见的一模一样的翅膀，这对翅膀他自己也有，那是翼虎的象征之一。

      我们行走在风声里。

      当他踏上那条黑曜石铸成的星路时，白色穹顶楼的大门缓缓在他面前打开，他从石像的脚下，走过这条星光遍布的路，走到门口。

      深吸了口气，然而就在他踏进门内的瞬间，底楼巨大的圆厅中央，一个符阵的线路突然亮了起来，还没等叶秋看清，他四周已经被黑暗包围，那星象图仿佛真的变成了浩瀚的星空，而他就飘在空中！

     就在叶秋为了这突变无措的时候，黑暗中那符阵的线路似乎又亮了一下，比刚才更亮一些，只是太过短暂，一闪而过。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听到有人的声音随着亮光一闪而逝。

      那人在说······

      妈蛋，又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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