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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企鹅🐧

江山此夜(下)

门外的风雪声越来越大了,寂静的客栈里只能偶尔听到灯花炸开的声音,叶秋未曾抬头也不曾说话,半晌只有苏姬一声啜泣语带恨意:“那我兄长现在何处?!”

“我放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鬓,女子笑着回答,“他想走我就放他走,只不过那时他身上的毒虽然解了能够走动,外头的风雪,却也如今儿个这般大,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更不要说运功御寒和去往哪里。”

“我看着他一个人走在雪地里,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走不动了就想停下歇会儿,一歇就没再起来。”

“我等他扛不住外面的风雪回转,可他一直没有回头。”

“我原本是想把他的脸取下来的,那样好看的一张脸,但是再想到这张脸放在别人身上也不会有那种神采了,所以还是没有动,既然他没再起来,那就葬在那里好了,如果有过路的人看见,把他葬了,或是一直都没人发现,也就是化作枯骨。”

“他这样的人,在这世上,本就是留不住的。”

陈果可以想见,那天地间大雪苍莽无路可去,唯有一人独行踽踽,秉着一个模糊的念想,死不回头。

她虽从未见过这人,也不由悲从中来,怆然泪下。

 

“叶堂主,听闻旧事,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女子依旧笑得嫣然妩媚,“不过不管你说什么,你《问心诀》一日不能大成,手中兵刃也被夺取,就算你功力深厚硬抗我这毒,你也杀不了我。”

“我东躲西藏了这么些年,现在既然敢出来,便是有十足的把握,我让小莫去接近苏姬,看了她手上的《问心诀》。”

“这才知道,为什么这百年江湖上的奇书,为何一直无人能够练成。”

堂中委顿在地的江湖人无论是不是为了《问心诀》来的,都屏息凝神等这人下文。

“《问心诀》重修心境,是武学中最上乘的心法,但是既然名曰问心,便是要修心,修心要问心,问心才能静心,静而得清,清极而冷,冷至于无,无处方明。”

“谁能修得无心之境?天下谁人能够心无外物?”

“你如今世情冷淡,世间权位皆不恋眷,可你还是做不到心无一物,你这人,冷情之处也在于用情极深,这桩旧事,始终是你心里的疤,藏得极深知者甚少,但是一旦触及便鲜血淋漓,我将这其中隐情告诉你,就是要你永远迈不过这个坎,”女子得意极了,叶秋这样的人物她也能制住,她自然是要得意的,“今日即便我杀不了你,你也决计杀不了我,保我立于不败之地。”

“杀不了我,你就报不了这个仇,放不下这个结。”

“从今往后,想来你若见得年年深冬落雪,便会忆起故人,心境永不得进。”

此话一毕,众人看向叶秋,叶秋也终是有了反应,嘉世龙王拿起手边黑伞,慢条斯理地将上面的暗器抖落,那双骨节秀致、修长如玉的手一翻转,轻松拧断了腕上镣铐,那把旧伞伞骨随之逆转翻折上去,机关扣住轻响,已然变成了一把长矛,藏在伞骨中的利刃雪亮,映着他平静无波的双眼。

“他其实挺爱记仇,等了这么多年,你若没有什么再想说的,我现在便送你去给他赔罪好了。”

 

江湖上有人提到最轻快迅疾精准如妖的剑,气势磅礴力拔山兮的拳,诡秘莫测织如天网的鞭,烈可摧城浑然周圆的枪,和那已经久不露锋芒,并未有几人见过,却始终稳居天下第一之位的,嘉世叶秋手中的长矛。

而事实上叶秋精通各种兵刃,只是尤为熟悉擅长长矛罢了,每一种兵刃都有自身的长处和缺陷,近攻不可及远,远攻难以防身,没有一种兵器能够全无缺陷。

直到他们见到叶秋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旧伞。

这与其说是兵器不如说是机关术与兵器的相辅相成,如果说天下并没有完美之作,那这把伞,大概就是最接近完美的绝世神兵。

也唯有叶秋,方能驾驭。

在他伞尖锋芒直指对手咽喉的同时,方才还胜珠在握的女子已经豁然色变,脚下一点速度提到极致,比起龙涛适才的身法还要快上数倍,她就像看到滔天洪水在眼前决堤一般,没有半点与之抗衡的念头,只想退开。

退,不断往后退,拉开与面前一点寒芒的距离,转眼退到了客栈之外。

可她退得快,叶秋进得更快,那本就只有六尺不到的距离在对方退出客栈之后,已经只剩下一尺。

然后对方就退不了了。

真气涌动,碎雪翻飞,风声似乎都出现了霎时的停滞,叶秋已经追上,她便再也无路可退。

只能回身迎战。

 

客栈里见人已经出去,一场旷世之争就在眼前,好武之人怎能放过,纵然浑身无力也努力支撑着想要起身,结果竟是那全无内力的店小二挠了挠头跑到老板娘身边:“老板娘你怎么样了,起得来吗?”

陈果与唐柔互相扶持着,见小秋全然无事,再见苏姬泪痕未消,努力想要起来的样子,一咬牙:“小秋,你扶苏姬出去,扶她出去看着,看叶,叶秋怎么杀了那个女人!”

“额,老板娘,那你们——”

“我们无事,你快去!”

小秋只得应了一声上前,见眼前人面露感激地看着自己,脸一红,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地扶起她来,向外走去。

出得客栈来,苏姬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就好,倚靠在那挂幌子的木杆下,一双盈盈美目紧盯着前方厮杀,轻声道了句谢:“麻烦您了小二哥,您快去看看陈姑娘吧。”

不一会儿,这店小二把一干高手一个个全部搬了出来,只是留心着把他们和苏姬分开,让那女子一人坐在离战场最近之处。

他不是练武的人,看不懂场上的情形,只觉得那两人打得漂亮,移动间掠起地上积雪,纷纷便在雪中穿梭,然后白雪之上见了红,那女子尖叫起来:

“这不可能!你若突破了无心之境,为何还要寻我的仇!”

“你不明白?呵,可我却没兴趣给你解释!”叶秋言辞冷然,面带讽意,一身肃然杀气,陡然在对方近身之时从伞柄内抽出一把软剑来,险险划过对方咽喉,矛尖一转刺向了那就要取暗器的手。

他没兴趣给这人说,她认为本就不该留在这世上的人,在他心里,从就不是个结。

他们是最盼着彼此能够共进,终有一日并肩巅峰的人,他怎么会,又怎么舍得,拦他的路。

这世上若还有一人,能懂得他的心,那便是他。

    “这毒你越是运力越是深入经脉,你要与我拼命?!”丢了外面的破旧披风,女子披着苏姬给出去的白狐裘,在雪地里腾挪闪避着开口。

“我一开始就说了,你我血海仇深,不死不休。”

 

“苏姬,苏姬!你可想清楚了,你不拦着他,你已经没了兄长,还要丢了叶秋吗?!”

苏姬笑了一声:“你不必再挣扎,叶秋他原本不愿我跟来,就是知道万一他有不测,于我又是剔骨之痛,只是我既然敬他信他,那便不会阻拦他做任何事。”

“今日他若杀了你,我陪他天下寻医,解此毒,他若杀不了你,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找你寻仇,再不济,我们同葬此地,也可去寻我兄长,他一人在地下八年,阴间路冷,必定孤单。”

“那时若世上还有人心存道义,无论为何,替我解此深仇,他年黄泉路上,苏沐橙身骨做石垫奈河,血葬九狱济阴鬼,君可踩我骨血,渡得轮回,以报此恩!”

孤女血誓字字刻骨,回荡荒原,久不散去。

叶秋一声长笑,真气提到顶峰,纵身而起,手中长矛逆风雪如烈火,破开对手守势,不顾那显然带毒的匕首,以伤换伤,一击将对方左肩刺穿,雄浑内力滔滔不绝、如卷江河倒灌而下,犹自挣扎的女子如江中孤舟,被巨浪倾覆,摔出一丈多远,经脉断裂。

胜负已定。

 

“小莫!”倒落雪地的女子嘶声喊道,明显在叫那用快剑的男子,可那男子还没反应,另一人已经将匕首架在了苏姬颈间。

“呵,堂主还是小心点的好,在下手中匕首锋利,万一伤了苏姬,不好交代。”听声音显然是苏姬刚到时出声与她为难的那人。

叶秋顿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这边。

那女子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她不在乎性命,你难道也要让那人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也葬送此处?她不惧下黄泉,你若死后,可有颜面去见他?”

“你今日放我一条生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吗?”那女子索性也不起来了,“叶龙王是聪明人。”

叶秋看了那持匕首挟持苏姬的人一眼:“我若是你,便不会在这种时候出这个头,毕竟她逃得了,你逃不了。”

“我怕什么,我只要这么拖着,等你毒发身亡,我自然能够全身而退。”

“我若身亡,沐橙也必然活不了,既然是必死之局,那么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叶秋矛尖转向,指向那人,那人似乎梗了一下,却又低低笑了起来,“不会,你这样的人,必然是不能看着苏姬死在你面前的。”

叶秋静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确实,所以——”

他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经瞬起瞬落划过那人颈项,顺道还推了一把,避免他的血沾到苏姬身上。

然后收剑回鞘,又低着头不言不语,显然是那女子手下的小莫。

    “小莫,小莫!你居然背叛我!和他们一起演戏骗我!”

年轻的剑客似乎想了想,才开口道:“你给钱,我做事,事情做不了,钱还你。”

说完,就又拉起领子,沉默下去。

苏姬却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你不用还她,她用不到了。”

小莫不语,却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坐在苏姬身边,原本的主雇并没有给他解药,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了他的余力,他没力气也不想说话了。

 

叶秋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近那因为大势已去,再没什么好说了的女子,抬起伞尖就要落手,客栈的门帘却被人掀了起来,一人茫然地站在门口,问:“老板娘,菜烧好了,怎么没人去端?”

熟悉的声音让叶秋那激战之中都未有丝毫动摇的手,抖了一下,他猛然回头看向门口,正对上一双茫然的眼睛。

原本已经放弃挣扎了的女子突然从地上暴起,从口中吐出一枚暗器来,袭向心神大动出现了破绽的叶秋!

“小心!”

这绝不可能闪避的杀招,纵然是叶秋此刻反应过来也躲不开了,而且他内息停止运转之后,毒性爆发,到现在也不过是勉力支撑而已。

但这一击却落空了。

因为一支筷子。

一支原本拿在试菜的厨子手里的筷子。

毒镖沾上去之后,整个筷身都瞬间被黄绿色的毒液侵蚀,可见毒性之强,筷子落地的同时,叶秋手里的伞尖也刺进了偷袭者的咽喉。

女子死前不可置信的目光还死死盯着那茫然看着自己的手的人,嘶声笑了一声,未曾再说一字。

叶秋看也没有看那死在了自己手下的人,他晃了一下,转身向门口走过来,走过同样傻傻看着门口人的苏姬,走过围坐在客栈门口的众人,走到那人面前。

那人看着他,良久,似乎放弃了思考,笑了起来:“我应该认得你。”

“我之前病了一场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觉得,我应该认得你。”

叶秋捂着肩上伤口的手轻轻放到了对方肩上,似乎确定这不是他毒性爆发后产生的幻觉,笑了起来,然后倒在了对方怀里。

 

“他是小秋带来的,小秋说是他在荒野里捡到的,当时烧得厉害,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大夫说他是烧坏了脑子,当时谁都不记得,也认不清,只能认得小秋,现在想来,是因为那个秋字了,小秋这孩子心软,就把他一起带过来了,他想找人,小秋就对他说,客栈里人来人往,在这里等着,也许哪一天找的人就从这里过了呢?”

“小秋拿他当兄弟,他不记得名字了,我们就叫他小夏,春夏秋冬嘛。”

“后来老李要回去了,小夏,额不,是苏沐秋,苏沐秋就顶了老李的职在后厨掌勺,别说他菜烧得真不错。”

“哎呦喂,那个小秋呢?快请出来让老夫见见,神人啊这是!”

“哦,他回乡去了,年前他娘就来信,让他回去成亲,他想着帮我顶过这个冬天,回去过节的,这下有人顶他的缺,他就回去了。”

老板娘麻利地往桌上布着菜,一圈人围着桌子,搭话的人叼着旱烟啧啧感叹,另一个俊秀的年轻人腆着脸笑着凑过来:“老板娘你放着,我来给你帮忙哈。”

“方锐你小子真狗腿。”

“你也不看看现在谁是主,老魏你这叫没眼色,我们怎么能让老板娘端菜呢,说起来小二呢,新来的小二呢?!”

“就是,小二呢?!”

“来了——”小二拖着懒洋洋的腔调,端着菜盘,随手把菜扔到桌上,稳稳当当没溅出一滴,“吃你们的,吃完给钱走人。”

“哎哎哎,我说老板娘你这小二就这态度啊,这不行啊,老板娘你得扣他工钱,你必须扣他工钱!”

坐在一边的两个女子掩嘴轻笑,其中一个施施然开口道:“那没区别,现在他工钱都不归他的。”

小二靠在门边转着手里的菜盘,不理那些人的目光,转身向后面喊了一声:“沐秋,有人说你菜里盐放少了,多放点盐,有两个说他们话很饱,不吃饭了,不用给他们盛!”

后厨里回了一声应:“成!让那两个吃饱的把饭钱付了,小心别让他们吃完了就跑!”

“艹!叶秋你小子少和你家那口子连起来欺负人,这儿是老板娘做主,你们当这是你们的地界儿不成。”

“呵呵,在下叶修,叶秋哪位?”

“小安你给这人解毒的时候是不是把他的记忆也给洗了,叶秋是谁他都不知道了!”

“前辈,”依旧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默默提醒,“菜没了。”

“我去!方锐你小子给老夫放下那块酱牛肉!”

    

新上任的小二笑了声转身又进了后厨,凑到已经烧完了最后一道菜正在装盘的人身后,伸手偷了一块,被对方瞪了一眼:“拿筷子!”

“我和你说,你这菜烧得比以前进步不少啊,不过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我当时就想着,这店里的厨子真不错,回头问问愿不愿意跟哥走。”

“呵。”

“当然,我留下也是一样的。”

“少贫,端菜去!”说着把盘子往人手上一塞,“外面大雪还没停,晚上太冷,我去看看小橙屋子里火炉起了没。”

小二看了看外面夜色风雪,后厨里火烧得暖洋洋,感不到半点冷意,探身在人脸上亲了一口,端了盘子就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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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有人耍流氓!∑(  ̄д ̄;) 

说了HE就是HE(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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