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风雪3
3.
一叶落知天下秋
叶修不像苏沐秋把一半的精力放在这些兵器上，他更多喜欢在嘉山转悠，也时常从陶轩那里接了榜单，出去做些活计，这回这人回来，居然告诉苏沐秋他要去一趟北疆。
苏沐秋蹙眉看他：“马上就要入冬了，你去北疆做什么？”
“帮人采种药。”
北疆冰霜之林中的琉璃凌霄花，花开如坠，是一味珍贵的药材，这东西在北疆并不罕见，但是也极少有人能够弄到，实在是它花期极短不说，还受不得一点热气，常人即便用手去触碰都会立刻凋谢，这花凋谢时，片片花瓣如同冰蓝的泪水滴落，故也被叫做“美人泪”。
“叶修哥，这种花就算摘到了，也弄不回来吧。”
“没有的事儿，人家给了这个。”叶修手一抖，亮出一个小巧的玉盒子来，深秋时节冒着阵阵寒气。
“咦？冰玉做的，谁家这么大的手笔，有这本事，为何不自己去摘？”
为什么？因为人家要的，不是一般的琉璃凌霄花，而是那长在冰霜之林中凌霄崖边的那一朵。
千丈凌霄，崖如冰铸，这花开在寒冬之时，开在那北疆金雕都无法触及的凌霄崖上，能摘到这朵花的人，放眼天下，也绝不出一手之数，便是这样，也要担上风险。
苏沐秋的眉皱得更紧了，他看了看叶修，这人显然已经下定了主意，只得叹了口气，没有问他为什么他这样惫懒的人物，却要揽这么个大麻烦，只是了解地点了点头：“好，这阵子小橙你照旧，隔壁王娘子会照应你，我陪叶修走这一趟。”
说着不等叶修反驳就开口道：“若是放你一个人去，我和小橙都不放心，两个人去，快去快回，北疆遥远，还要回来过春节呢。”
“否则你也不准去，不要想着一个人走，你试试看。”苏沐秋轻描淡写的一句，让叶修不由苦笑起来，这人看似脾气好，但是真倔起来，叶修说不得也只能听他的。
不过也罢，他们两个人一起走，这天下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苏沐秋看到同行的人衣角微草堂的标志时，有些惊讶，但也了然了，一定要那生长在凌霄崖上的琉璃凌霄花，显然是对药性和年份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这样重的药性，敢用的人也必然不是一般大夫，微草堂向来以药毒闻名，在这江湖中已有百年盛名，但是堂中人多专研医术，武艺不过防身，如今微草少堂主年幼，当家的总管事方士谦据说是个神医，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却并未曾将微草的武学修到极致，要拿到这琉璃凌霄花，说不得只能张榜求助了。
也只有微草堂这样的百年名门才能随手拿出冰玉盒这样的东西。
“两位，方先生吩咐了，这一路上的花费都由我微草支出，能请到一叶之秋出手，真是幸甚。”
叶修笑了笑：“好了好了，等绉完太阳都落山了，还有人等着救命呢，这就走吧。”
微草的人听了，脸色有些讪讪，但还是点头准备出发了。
招呼的人问起苏沐秋的身份，苏沐秋在江湖道上并不出名，他一直以来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所以并不追求那些极致的东西，叶修却是不安于室的性子，一年来，江湖游走，全无败绩，未逢敌手，苏沐秋那里，两个人一起弄来的，他一个人弄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兵器机关，这一年的数量都能够比得上之前五年的量。
而一叶之秋的名声，也一样飞快得积攒起来，说到这一叶之秋的名称，还是那次一起跟去玩的苏沐橙写的，在榜单处揭榜的江湖人大多不愿意报上真名，所以留下的名字都是名号，像当初苏沐秋便是让苏沐橙起的名字，然后苏沐橙吊着手腕，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下了“一叶之秋”。
叶修的表情浮了一下：“这‘之’错了吧。”
“什么错了，小橙怎么会错？就是这个字了。”
这时候听人提到“一叶之秋”，又问起苏沐秋，叶修咧嘴一笑：“他是秋木苏，一叶之秋的秋，万木复苏的木苏。”
苏沐秋听着这个介绍有点奇怪，但是也没错，迟疑了一下，点头应了。
倒是那据说是方士谦身边的人看了看两个人，最终恍然点了点头，至于他明白了什么，叶修和苏沐秋就都不清楚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虽然这琉璃凌霄花因为开在极寒之处，花期反而比一般的要长，也不过开得一月，十月开，十一月便落了，如今已是深秋，还要在春节前返程，只能抓紧赶路了。
赶路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这位微草管事对此再清楚不过，但是这两位却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一路行来，便是在策马疾奔时也说笑自如，话不多，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枯燥平静，天南海北，讨论拌嘴，并不忌讳旁边的人听到，微草出身自然知道分寸，便多多少少和两人拉开一些距离来，不过，便是不拉开距离，管事发现自己也插不进去两个人的话。
有些话，说来平淡，但也只有说的对象才明白其中深意，旁人听见了，也不懂。
紧赶慢赶，终于还是在花开前赶到了北疆冰霜之林，入林前叶修嘱咐微草的人多买上些皮草棉衣：“入了冰霜之林，咱们夜间可不能点火的，多穿些，别是花没采到，人冻死了，我可没法子和方士谦交代。”
不能点火？随从的几人面面相觑，很是诧异！管事的也有些惊讶，但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阁下是担心引来北疆雪林狼？”
“冬天了，这林子里说不得总有些肚子饿了的家伙，成群结队的也难应付，小心为上。”
管事的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行人进城去买东西，叶修不耐烦这些，和苏沐秋留在城外等着。
这离冰霜之林最近的青城是北疆霸图的地盘，此地民风剽悍，霸图的作风也是一贯怎么直接怎么来。
“从这直筒筒的城墙就看得出来。”叶修叼着他的烟，不无嫌弃地评价。
虽然有功力护体，并不像一般人畏寒，但是这儿过于寒冷的天气还是让叶修有点恹恹的，不过这也是他从小就在北方长大了，多少习惯了北方凌冽干燥的天气，而纯粹的南方人苏沐秋就有些撑不住了，此刻已经彻底缩进披风里了。
那管事也是有趣，给苏沐秋备的是一件纯白兔毛领的大衣和披风，苏沐秋缩起来，毛绒绒的兔毛衬着他玉似的脸，点漆的眼，吹红了的鼻尖，竟是平添了几分精致可爱，至少叶修已经是不止一次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侧过脸去笑起来了。
苏沐秋从一开始的气恼到现在视而不见。
苏沐秋自诩并不畏寒，但是这北方的风吹到身上，如同刀刮，实在让人受不了。
这么想着，他又往披风斗篷里缩了缩，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帮他把领子向上提了提，紧了紧。
叶修坐到他旁边来，替他挡在了风口，神情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温柔：“靠过来点儿，怕冷也没什么，谁没有一两个短板呢是不？”
苏沐秋隔着毛领，说话有些翁翁不清：“就像你拈轻怕重，能躺着不站着吗？”
“会唠嗑吗？应该说就像哥虽然无敌于天下，但无敌总是寂寞才是。”
“你这不是寂寞，是皮痒找抽。”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夜间宿于林中的时候，苏沐秋还是默默地爬进了叶修旁边的被窝里，宿于林间，叶修自然不会睡死，他马上就发现一般头靠上了枕头就睡着了的苏沐秋这天一直没能睡着，伸出手去一摸，果然身上依旧没有一丝热气，冰冷冰冷的，不在意被苏沐秋打了手，直接掀开对方的被子，将人拉了进来，将苏沐秋的被子盖到上面：“好了，快睡快睡，都快困死了。”说着便闭起眼睛，加重呼吸，示意自己已经睡着了。
苏沐秋咕哝了两句，终于还是在身边有了个热源之后，安稳地睡着了。
听到身边人呼吸平稳后，叶修睁开了眼睛，伸手去摸苏沐秋的心口，心口是人身大忌，习武之人总是对几个死穴之处很是敏感的，唯有深信不疑的人，才会完全没有反应，此刻苏沐秋就没有一点动静，而叶修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一丝忧虑渐渐漫了上来。
沐秋，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畏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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