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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企鹅🐧

辟邪(续天禄)

辟邪

    在叶秋刚出生的时候,他的父皇送了他一只辟邪的玉佩,希望他这一生远离世间邪异坎坷,然而五岁那年,他被宫中的妃子失手从台阶上推下来,这块玉佩便碎了。

    他兄长要将自己的那块送给他,那块玉佩上刻着的是一条龙,他没要,他不喜欢那过于张扬的图案,后来有一年,他出使南济,却被兄长顶了名目,幸而那时候他兄长还没有封太子,他换了套皇子的服饰而已,不算逾规。

    只是在看到那块应该配在叶修身上的玉佩时,总是不由得感叹。

    果然比起蟠龙,他更需要辟邪。

 

    在叶秋眼里,北炎人人称颂的一代帝王除去那些雄图伟业,堪称一个任性恶劣的人,一个混帐的人。

    四岁启蒙此人就能举一反三,问得人张口结舌,六岁读书七岁骑射,大皇子从来是个卓卓的人物,可惜在大皇子眼中,他们却是“略蠢”,他不甚在意叶修对他那些伴读的想法,在他看来一切都没有离宫出走来得重要,可惜直到被允许出宫建府,他都没能跑掉。

    他哥倒是跑掉过,却又自己回来了,就是那一次,他一贯老神在在看不出喜怒的哥哥神色兴奋地对他说,说他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就比我差一点儿”的人。

    后来叶秋想,那位陛下也是缺了一块辟邪的牌子,不知道他们南济是不是没有佩戴这种玉牌的习惯,才导致他一头栽到自家皇兄这个大坑里来。

    叶秋长于深宫之中,见过无数娇艳绝色的女子,为了皇帝的垂青,无论这个皇帝是谁,而耗尽青春年华,孤寂枯萎,纵然曾经容色照人的,也会慢慢被遗忘,无情最是帝王家,他从小就知道终有一日,他的兄长也会坐到他父皇的那个位置上,也会有那么一群翘首以盼的女子,终老深宫,而他那个看似随和的双胞胎兄长其实最为淡漠,只怕连她们的名字和模样,都从不曾记过。

     这世上,能够让他那个混帐哥哥眉眼带笑地说起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所以明知晓对方的身份还是坚持与其来往这点,叶秋一点也不意外。

 

    叶秋见过那时还在北炎做质子的苏帝一次。

    三月草长莺飞,他陪着皇叔去往城外的相国寺祭拜,偶然走到寺后,只见一片桃花林中,一少年着南济白狸衣,青色的发带束发,手捧一簇桃花,而他那个时常不着调的兄长攀坐在桃树上,两人言说笑骂,神采飞扬。

     叶秋怕被发现,只看了一眼就离开了,然而就那么一眼,他就明白了,那个人绝不会只是一个质子。

     这一点叶修远比他更清楚。

    “他能如此安稳地在此操纵南济局势,除了他自己的本事之外,你也帮了他不少吧?”叶秋拍了拍手,拍掉手里的点心末,“一般来说,喜欢一个人都想着能够相守才是,你不但不想着劝他留下,还帮他离开?”

    “我不曾帮他什么,他是个再敏锐不过的人,一旦有别的势力插手进来,他马上就能发现,”叶修将手中的桃花插好,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仅仅是约束朝中人不参与其中而已。”

    “我既然真心喜爱他,便绝不会罔顾他的意思,横加干涉他的决定,是厌倦了权利争伐,只想安安稳稳做一个普通人,还是不甘平凡困顿,誓要挣出一片天来,都好。”

    叶秋寻思着,自己大概是不能明白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念头了,不过他高兴就好。

    事实证明,他是高兴了,自己却倒了这两人的大霉。

    作为仅有的几个知晓南济北炎两国国主私下里关系的人之一,每次听着那些朝臣在北炎国主面前说着南济新帝如何如何的奸猾狡诈,此人怎样怎样包藏祸心,虽然也算是个贤明君主,但是对我北炎来说却是祸事等等,就一点都不想看自家皇兄那一脸意味不明的笑。

    更不要说每次这位要去一趟南济时,都要抓自己这个双胞胎的弟弟顶差事。

    偏偏这一肚子的苦水他还没处去吐,只能咽下去。

    哪一家的国主这样安心地让旁人代替自己做这个位置,还完全放手让他自理的?看那南济国苏帝就知道,为了这万人之上的地位尊权,本就是连骨血性命都能抛弃的,到了他们兄弟这儿,打小就想着往外跑,一个都不愿意坐这个位置,也算是奇了。

     北炎敏王爷叹了口气,默默仿着那急匆匆出了宫的人笔迹,在折子上批了个“阅”。

     他到底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替某些人看这些长篇累牍不说人话的折子?!

     他这个时候本应该已经下了朝,处理完自己的事,就和皇室的那些子侄去北面冰壶庄子里去看冰才是,而不是坐在这里把自己弄成个冰人。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心软,按着旁人的想法,两国本就是对峙的局面,帝王心思本不该存一个情字,情思烧心,何况是心里存的还是那样一个同样尊贵骄傲的人,这么多年来往纠结,欢聚别离,这一次若是对方冷了心,绝了念头,也好。

     本就已经到了刀兵相向的地步,何苦还不肯放手?

     但是他见了那上门的张总管,不由又想起那年相国寺,桃花林里偶然得见的一幕,树上树下,折花满怀,相视而笑。

     一个人一生能有几回真正为自己活着?

    世人情怯,众生碌碌,缘散缘灭,无从自在。

    他兄长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何尝不明白这些,明知道会有这一天,还是不肯收心,亦或者是收不了心。

    那绝顶处的风景和孤寂,他不能懂,但是他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兄长,虽然混帐了些,他终究是舍不得让他真失了望,伤了心的。

    说不得还是一句:就这样吧。

    叶秋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笔沾了些朱砂,在眼前这封写满了故乡风土人情的颂词上写了一个“嗯”。

 

    “原是拿错了,我只还以为是张茂怕我喝多了,把酒给换了,”被追回来了的南济苏国主斜倚在榻上,面前放着那闹出了这么一桩事儿的“天禄”,抿了一口,“你酒入了口还不知道有错?做什么不吐掉,明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

    披着外衣的某人靠着对方,手里盘着那苏国主的佩玉:“美酒天之禄,不敢辞。”

    苏国主神色一动,那眉眼间长年累月堆积的严肃意味都软了下去,一双眼睛明澈的还似少年时,晃着手里的酒杯,不说话了。

    数载不见,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靠在一起,自成一世清净界,说不出的慵懒静谧。

    叶秋抱着自己的披风掀开帘子进来,正看到两人这旁若无人的情态,也完全视若无睹地打了个招呼就要出宫去,叶修点头应了,也不说什么。

    他们兄弟本就不需要多说什么。

    反倒是苏沐秋睁开了眼睛转身捞过放在案上的一个小盒子:“你兄长说你喜欢这个,我这儿刚好有一对,送给你们兄弟俩一人一个好了。”

    叶秋和他关系不错,何况在叶秋看来,这位可比自家皇兄靠谱多了,尤其是对自己而言,收他的东西远比从叶修手里拿了东西要安心,便走了过去。

    苏沐秋打开木盒,盒子里放着一对环佩,一看就是南国上等白玉,南国人浸淫奇巧,何况是上贡给皇帝的物件,这一双环佩扣扣相连,祥云缠绕,找不出半点接痕,恍如天成,顶上一只兽盘踞着,苏沐秋将右边一只取出来,然后连盒子递给了叶秋。

    叶秋低头一看,就见那赫然是一只双角的辟邪,眨了下眼睛,道了声谢收起来。

    叶修从苏沐秋手里拿过另一只,却不是蟠龙,而是单角的天禄,随手便将自己腰间的青玉九龙佩摘了下来,换了手里的这只。

    送礼的人被这干脆利落的举动怔了下,愣愣看着他动作。

    北炎敏亲王深深觉得有些人顺杆子上的本事堪称一绝,自己身为同胞兄弟在这里看了也是尴尬,还是早早撤了为好。

    然后他就果断告辞了。

 

    又是一年三月春,当初早就身体虚弱,腿脚不便的皇叔终究还是去了,应他生前所嘱咐的,世子在相国寺供了他夫妻的一对牌位,点一盏长明灯。

    叶秋和他们家来往甚密,这一次也不免要来看看,和世子说了几句之后眼见得旁人越来越多,便自己先出了大堂到寺后来。

    相国寺的桃花这一年依旧开得灼灼,石路花蹊,一眼看去团团簇簇都是锦绣花色,灿若云霞,片片花瓣落清溪,气节乍暖还寒。

    他涉足而上,登到林中山石高处看下去,可见当年的那株花树开得艳艳,便又沿路下去,伸手折了最喜欢的一支在手里。

    耳边恍惚还能听到笑声。

    想起前几日朝中重臣过半百生辰时,那人拍了拍身边孩子的肩,说,已经到了他们可以卸下担子的时候了,自己的长子抽了抽眼角的样子,不由好笑。

    或许等回了头,他也该找个玉匠打一副辟邪的玉佩送给那孩子。

    敏亲王提着衣角回身,林间山风乍起,吹落花如雨,一时落满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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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掉一个坑_(:з」∠)_

小年了还在努力码字的我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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