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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程风雪 18

18.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出了密林，叶修找了驿站准备去傅阳，却听见有人议论，说是有个叫做“君莫笑”的在林子里药倒了采药人，谋取财物，要不是其中有一个没睡熟抓了他正行，说不定连命都送在那里了，以后要是见了他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叶修听着他们把自己编得面目可憎，贼眉鼠目，其中一个有意思的兄弟还说他全身上下一边漆黑，裹在一张破布里，不露出脸，想到昨天黄少天的装扮，忍不住笑了起来。

      “您笑什么？”招待的人很是不解。

      “没什么，好了，走吧。”

 

       在傅阳找到陈果和唐柔后，陈果看他一路奔波的，便决定休息两天再走，反正离东岭开擂还有一阵子，自己带了唐柔出去继续逛没逛完的地方。

      等叶修一觉睡醒，还没见她们回来，不由有些惊讶，到不担心她们出什么事，唐柔的功夫加上陈果，除非遇到名门中人，否则不会有事，而那些名门出来的最是看中声名，爱惜羽毛，不会为难她们两个女子，大概是遇上什么事耽搁了。

      便下楼去等，果然没一会儿两人回来了，但是跟在她们后面回来的人就出乎叶修的预料之外了。

     “怎么是你？”这白玉面具虽然是微草中人在外行走的惯用掩饰，但是微草堂主一身风华还是足以让见过他的人一眼认出的。

     “我见了这姑娘的套路，就知道一定是你身边的人。”披着青色斗篷的王杰希也不嫌弃这大堂中混乱吵闹，坐到了叶修旁边，“事实上，我刚从南边过来。”

      “是蓝雨那个嘴不关风的家伙告诉你的，我在傅阳？”

       “差不多，是他在问喻阁主关于剔脊龙髓的时候知道的，十几天前，居然有人在蓝雨阁阁主的房中纵火，把他的床烧了个干净，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后来才知道是某些人把燃着炭火的手炉塞进被里了，他最近可是老实得很，有问必答，既然提到剔脊龙髓，自然说出了是你要的。”

      “怎么？你有？”

      “我没有，但是微草的存库中有，而这根八百年的剔脊龙髓其实也不是微草的。”

       王杰希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上勾起浅笑：“它是谁的，以你的聪敏，想必是知道的，如果主人点头，我自然双手奉上。”

       叶修叹了口气，捂住脸：“我说大眼，你心亏不心亏，哥是真的不知道老方在哪里，你都找不到，哥到哪里给你找去啊。”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擅动他人之物了。”王杰希放下手中茶杯，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右手袖口，从袖口滑至袖底，将衣袖理平，右手顺而拍了拍斗篷的肩，似乎要掸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就在他慢条斯理地准备起身走人时，叶修依旧懒洋洋地叼着自己的烟斗，往里面加着烟丝，修长的小指一挑，点起火来。

       王杰希叹了口气：“但是你既然有所需求，微草也不是不能通融，从傅阳到东岭，这一路，如果有微草的人向你请教，还请不要推辞了。”

      “怎么，武盟将开，你要用我给你手下那帮小子练手？这样真的好吗？”

      “机会难得啊，时隔近五年，你的深浅到底如何，只怕已经没人知道了。”

      “万一把那些小孩儿打击坏了怎么办？”

      “他们本就缺少和巅峰高手过招的经验，若是有所警醒，那也不算坏。”

      “大眼，你心越来越脏了啊。”

      “比起前辈，还远远不及。再说，身在其位而谋其政，是本分。”

      “你操心的早就超过本分了，好了，我答应你。”

 

       在两人坐下来说话的时候，唐柔和陈果早就避开了，所以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当在半路上被一把银针招呼了之后，自然也就完全不明所以，叶修将伞撑开挡在身前，见拦在半路的少年，冲着唐柔扬了扬下巴：“小唐你不是缺少练手的对象吗，喏，来人了，真正的名门子弟，去吧，输了不要哭。”

      说完，他也不下马，就在马上撑着伞，等着。

       那一脸清秀稚嫩的孩子却茫然了，他被师父叫来和这个男子过招，说是随便怎么来，只要能在他手底下学到些东西就好，他一向都听师父的，结果这人却不和他动手，反而让一个女子来和他打，这——

     “你赢了她，自然就可以来找我，你师父不会说什么的。”

      于是陈果就看着那小孩三两合放倒了唐柔，然后三两合被叶修放倒，最后行了个礼，离开了。

      第二天换了一个人，依旧如此。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从一天一个，到一天一群。

       唐柔越战越勇，叶修却越来越没精神。

      “累死哥了！”叶修打发走微草的小孩，哀叹着取水喝了一口。唐柔摇了摇头：“你根本没用力，怎么会累。”

      “一个两个三个，是人都会累啊。”

     “我看你是嫌太容易，没什么干劲吧。”相处了这些日子，唐柔也算是摸清了叶修的为人和脾气。

      叶修笑而不答。

       等到了东岭的最后一天，一个出现没几次的孩子带着一个包裹得紧紧的木盒来了：“这是我们堂主说，答应给您的，他从来不食言，还有，他让带句话给您，他说，您说的，他一句都不信。”小孩儿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窘迫和怯怯。

       叶修接过东西，对王杰希的谴责诋毁不信任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是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孩子：“我记得你，你叫什么名字？”

       被同伴打发来跑腿的男孩儿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堂主口中的传奇会向自己搭话，习惯了被忽视的孩子顿时更紧张了：“我，晚辈，晚辈叫乔一帆。”

      “你是练刺客的吧，但是刺客并不适合你，你的体质更适合练鬼剑，阵鬼，你不妨试试。”

       鬼剑士引天地煞气入体，以剑为媒介，可以驱动煞气以增剑势，或是布阵，招式诡异，对体质有着很高的要求，因为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煞气入体的侵蚀，这江湖中以虚空阁的正副阁主最为出名，江湖第一阵鬼的虚空鬼泣李轩，甚至在江湖二十四人之中，其名是写在武盟问鼎阁中的。

      若是旁人对他说，他可以练阵鬼，他纵然不说，心里也是不以为然的，但是，现在对他说这话的人，是有着天下第一人之称的斗神，叶秋。

     “你想想吧，微草中已经有了鬼剑士，他们场上的阵势是不需要两个鬼剑的，但是你在刺客的路数上也走不到拔尖，我这是给你一个建议，决定还要你自己做。”

     “谢谢前辈。”

      陈果现在看着叶修的眼神总有些怪怪的了，要知道，从这些天那些来挑战的人的态度看来，这人应该是个武林前辈，本事也很出众，那些傲气的小孩对着他始终服服帖帖的，动手前，问好行礼，走之前，道别行礼。

      名门子弟的作风，但是让名门子弟这般敬重，难道他真是叶秋？！

      不对啊，自己见过他通关时拿出来的文牒，上面明明白白写的是叶修啊。

      陈老板娘顿时觉得自己手下这个小二的身上迷雾重重。

 

      但是很快，她就不再疑惑自己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了。

      唐柔是个一往无前的姑娘，被点到上去做开场试手，唐柔也知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出众，那裁决人想讨个噱头，但是她从来不是靠外表行事的人。

       直接，勇猛，刚烈，强硬。

       她报上的字号是“寒烟柔”，但是她却并不是个柔和的女子，和她的外表完全不一样！

       豪龙破军，斗破山河！

       对面在轮回几位堂主中手气不佳，抽中了签而被迫出来“卖艺”的剑客杜明，万万没想到这漂亮谦和的姑娘一上手，不光是用战矛这么霸道的兵器，用招的风格也是这般霸气，一照面下居然还吃了点小亏，猝不及防居然差点败了。

     “再来！”杜明稳住身形，直接要求再战。

      唐柔自然没有避战的可能，两人这一来一回，居然还耗上了。

 

      韩文清从高楼上看下去，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用着老对手招数，作风却与自己相似的姑娘。

      张新杰也看了看，开口道：“果然是叶前辈的手笔，这个姑娘假以时日必然也是一方绝顶高手，但是如今叶前辈已经离了嘉世，想来是另有际遇。”

      “哼，被自己的手下逼走，他叶秋也算出息了，管他要闹什么东西。”

      “他若要争这一口气，说不得还要回到武盟之中，无论谁家得了他，都是大敌，尤其是轮回，他此刻带着人出现在东岭，让人不能不做这样的猜测。”

       张新杰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始终的清冷平淡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见他变过脸色，五分严谨，四分清冷，还带着一分孤傲，如同这北疆的冰雪堆砌，心思玲珑，指掌天下，便是当年称雄天下的嘉世斗神，都曾被他算计其中。

      霸图张新杰，从来都是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人物，因为他主掌之下，从来不曾出过半点差错。

      他和嘉世叶秋，蓝雨喻文州，雷霆肖时钦齐名，是这江湖上屈指一数的鬼才。

      此刻他眉眼低垂，看着一个男子接过唐柔手中的矛。

       直冲，抬手，旋身，回锋，正中。

       龙抬头。

       全场哗然。

     “沉寂这么多年，一朝出关，这江湖，风雨欲来啊。”

       韩文清一向不苟言笑，此刻却带了几分笑意和滔天战意：“叶秋，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