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风雪 10
突然发现这是第十章啊······
10.
一宵冷雨葬名花
本是准备离开后依旧保留的小屋中，如今挂满了白幡，灵堂不曾照陶轩的意思，到嘉世堂中布置，显得有些简陋，小小的屋子里，棺柩放在正中，一身孝衣的少女这些日子已经哭干了眼泪，此刻只是呆呆放空。
“苏妹子，你看，时辰快到了，我们还是，让沐秋入土为安吧。”帮忙主持的吴雪峰不忍触碰这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女孩，只是小声提醒道。
“不，等叶秋哥回来。”女孩似乎回了些神，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叶秋他去了京城，回来要有月余，即便是第一封信到时他就动身回来，也赶不及了。”
“不，一定要等叶秋哥回来，若是见不到这最后一面，哥哥，就算入了土，也难安的。”不过稚龄的女孩，此刻却有着说一不二的气势和笃定，“叶秋哥，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叶秋他最近的回信也就只有‘南山’两个字，也就是要我们将沐秋葬在南山，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赶不及回来了。”陶轩忍不住插嘴道，“苏妹子，这停尸在家，不得超过头七，这是规矩。”
“若是超过了如何？”苏沐橙望向陶轩的眼瞳带着血色：“若是超过了，会招来鬼灵，家宅不宁？！那我情愿一直这样放下去，唤我哥哥回来！”
“吴大哥，陶老板，你们都不必劝了，说什么，我都是要等叶秋哥回来的。”听了这话，吴雪峰向陶轩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刺激这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女孩。
陶轩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招呼那些等在外面送葬的人。
“怎么样？陶老板，这姑娘还是不愿意送她哥哥下葬？这样可不行啊，到南山的路那么远，我们再不走，回来就晚了不说，这时辰可就差了啊。”
“降官，您体谅些吧，到时候大家脚步快些，这姑娘和哥哥相依为命的，结果哥哥突然去了，没有半点预兆，这姑娘当场就晕过去了，这些天一直哭，眼睛都哭出血来了，现在就想着等她哥哥最好的朋友来，送一程。”
“陶老板，算是老头我多嘴问一句，这人，怎么好好的就没了呢？多造孽啊，就留下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
“唉，我们请了神医来，张太医说，是因为他练的功法霸道，最后一层功夫，要聚全身功力灌体而下，哪知道他先前有心疾在身，这一来旧伤复发不说，劲力收不住，当场崩碎了心脉，神医用金针吊命，也不过拖延了五天，实在是回天乏术了。”
“唉，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一定要练什么劳什子的功夫，把人都练死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谁想得到呢，人家大夫也是难过，在这里等着给一个交代，一直没走，麻烦您也等等吧。”
“好吧，再等等，不过到了晌午就必须走了。”
“好，我们再劝劝她。”
苏沐橙看着这灵堂中一干陌生人，就算是陶轩和吴雪峰，也不过是认识，这些陌生人，在她的家里，要把她的哥哥送葬。
她自幼在育生堂长大，孤儿出生，内向怕生，从来都是哥哥挡在她前面，如今，这替她遮风挡雨的人，已经不可能再护着她了，至少这一回，这一回，她说什么都要替哥哥等下去，等叶修回来。
眼见得日头渐渐移转，即将晌午，陶轩正要再开口，突然外面传来嘉世手下人的呼喊：“叶哥回来了！”
“叶哥回来了！”
“老板，是叶哥，叶哥回来了！”
声音未绝，人已到了门口，正是叶修。
苏沐橙猛地站了起来，一声近乎嘶哑地低声唤道：“叶修哥。”她声音几乎走了调，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到，她喊的是“叶修”而不是“叶秋”。
叶修脸色苍白得死寂，目光在堂中一过，落在四周等待的人身上：“这是要起灵了吗？”
“叶秋你，怎么这么快就——”
“那就走吧，老陶，有什么话，我们回头说。”
周围人被叶修这压抑到有些诡异的气场弄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讷讷地看向陶轩，陶轩张了张口，倒是吴雪峰长叹了一声：“那就听你的，苏妹子，我们起灵。”
苏沐橙起身，看着他们上去，给棺柩上了盖，铺上黑布，上了杆，准备抬起，一旁负责喊灵的人都已经开了口，纸钱拿在手上就要抛出去，叶修却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那抗棺人的肩：“我来。”
“叶秋！！！”这下陶轩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你这是做什么？！抬棺人的八字生辰都是算过的，不可相克相冲，我知道你和沐秋——”
“老陶，”叶修颠了颠那木杆，“他不会克我的，就算相克，也是我克他。”
说话间苏沐橙也推开了棺尾的那人：“叶秋哥，我们一起，送哥哥最后一程。”
叶修回头看她，苏沐橙有些勉强地止住泪意：“就是委屈你，弯下身些。”
叶修点了点头：“好。”说着叶修单膝一曲，竟是跪了下来，他一生中从不曾跪过，父亲责罚，家堂家庙，战至全身乏惫，他可以躺下来，坐下来，蹲在那儿，却从未屈膝，只有这一回，却是为了抬起身后的棺材。
大悲至此，无言无泪。
那傻了的送葬人这时突然回过神来，毕竟是看多了生生死死的人，此刻虽然也是心生悲戚，却也不至于误了事，一声长和，便是：“起！”
两人一前一后，稳稳地抬起了棺木，门外送葬的队伍开始动起来，见叶修抬脚出了门槛，攥着纸钱半天了的人终于扬手一挥，丧葬人随之喊道：“亲人儿女泪未干，阎王小鬼莫要来啊！”
叶修抬头间，纸钱飘撒漫天，落落如雪。
……
身既殁矣，归葬山阿。
人生苦短，岁月蹉跎。
生有命兮死无何。
魂兮归来，以瞻山河。
身既没矣，归葬山麓。
天何高高，风何肃肃。
执干戈兮灵旗矗。
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生即渺渺，死亦茫茫。
何所乐兮何所伤。
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
山风且向葬歌处，潇潇冷雨失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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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引用部分《葬歌》出自燕垒生《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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