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风雪 9
9.
半世浮萍随逝水
在叶修和苏沐秋眼里，第一的位置是势在必得的，但是事情总有些阻隔存在，比如官府主持就要出示身份文牒这种东西，天下户籍登入在案，断不能放任外来者冒了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叶修看到这条规定时简直悲愤了。
“开什么玩笑！要知道我拿的可是叶秋那小子的身份文牒出来的，一路进城通关都没有问题，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录自己的文牒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你跑一趟，回京和你弟弟把文牒换回来就是，其实我真是不明白，照你的说法，害怕被你爹抓回去，可是你弟弟也是侯府嫡子，用你自己的文牒和你弟弟的文牒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叶修有气无力地看着面前被自己弄得又脏又皱的一张纸，“如果我再回头去找我自己的，叶秋那小子一定就把我家老头子叫来了。”
“你们兄弟互坑到这种地步也是罕见。”
“好说好说。”
叶修想了半天，还是拍板决定回去走一趟，糊弄守城的士兵是一回事，糊弄皇帝就是另一回事了，欺君不是好玩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不了自己悄悄回去，敲了叶秋的闷棍拿了东西就回来！
苏沐橙听着，忍不住往自己哥哥身边又靠了靠。
已经是暮春时节，苏沐秋素来喜洁，天热时总要从不远处湖里洗了澡回来，因为家中地方太小，只能和叶修睡在一张床上之后，也勒令叶修勤洗漱。
叶修对这些倒是可有可无的，不过既然苏沐秋讲究，便也顺着他的意思，反正他的洗法就是脱了往水里一跳，擦两下，爬上来，弄干，穿衣服。
耗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苏沐秋挽着湿漉漉的长发，手上运气将之蒸干，瞥了一眼坐在湖边的叶修，发现他罕见的走了神，目光放空，兀自沉思着。苏沐秋多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离家两年多了，像叶修这样嘴上金贵，却再重情不过的人，不是不想家，只是想归想，却不愿意回去，这次回去看看也好，桑园故里，终是归处，胜过像自己这样的，都已经记不起在什么地方了，太多太多了。
苏沐秋有些怅然，这些日子他隔三差五梦起幼年时的事，很多他都已经忘记的，历历在目，可能是所习的功法突破在即，心神不定吧。
苏沐秋叹了口气，甩掉那些多余的思绪，坐到叶修旁边：“怎么了？近乡情怯？”
“沐秋你真是越来越犀利了，可不是近乡情怯嘛，”叶修干脆往草地上一躺，也不管自己刚刚洗过澡爬上来，“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万一一不小心撞到老头子说不定还要被他追着打，叶秋那小子一定想要我留下，他才好跑出来。”
“倒是很少听你提到你母亲。”
“早晚只见到一次，每次见到都是一样的说辞，到了十五的年纪，就开始东家问，西家问，准备给我和叶秋找亲事，这次说不定我回去，叶秋那小子连媳妇儿都有了。”
苏沐秋一愣：“是吗？”笑意却淡了。
叶修听他声音不对，看了看他，笑了起来：“你放心，哥这样的，那些京里门当户对的小姐，哪家愿意结这个亲啊，再说了，”叶修想着，笑意更浓了，“我这不是已经有媳妇儿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苏沐秋想了想，跳了起来：“你小子不许打沐橙的主意听到没有！”
“我说你也太薄情了，天天睡在一张床上，现在来问我。”叶修一把把炸毛跳起来的苏沐秋又拉坐了下来，“你不就是我媳妇儿吗？”
苏沐秋居然诡异地平静下来：“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媳妇儿？！”
“也可以啊，”叶修少年腆着脸凑过来：“你我不都一样？”
“叶修你能要点脸吗？”
“啧，”叶修伸手摸了摸苏沐秋滚烫的耳垂：“害羞什么，我和你说真的。”
苏沐秋眼角一动，叶修见眼色知动作，连忙伸腿把苏沐秋试图把他踹到湖里的右腿压住：“刚刚还说我是你媳妇儿呢，你就这样对你媳妇儿啊。”
苏沐秋挣了两下，没挣开，伸手去推他，却被叶修顺势整个人都压在了草地上。
少年人又是习武的，冷水洗过之后，身上不但不冷，反而有股热气，叶修整个人压在苏沐秋身上，四肢相交，发丝相缠，鼻尖不过相隔一指，耳明目聪，此刻只能听到彼此越来越快的心跳，甚至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叶修的脸上没有了半点不正经，只带温柔的笑，长发垂下来，带着些水汽撒了苏沐秋一身，手上的劲力不大近乎缠绵，却强势，牢牢压制住身下的人。
两人睡在一张小床上，肌肤相贴也是常事，此刻明明彼此都衣衫完整，苏沐秋却觉得叶修身上的热气烫得他微微发颤。
叶修用鼻尖蹭了蹭苏沐秋的：“不都说了吗，我是和你说真的。”
唇轻轻一触即走，落在苏沐秋紧紧抿着的唇上。
苏沐秋看见叶修身后的天空，没有星星，天幕低沉，那浩瀚的星河都化在了叶修眼中，点点滴滴，都是情意。
仿佛被人将沐橙煮的刚出锅的姜汤一口灌了下去，从被亲了一下的唇到眼角都开始发麻发烫了，耳朵简直要烧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口，声音都会发颤。
你呼出的气，被我吸进心肺，来往间，将你我融成一体。
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是叶修少年俊朗的面容，心里，便也就是他俊朗少年的模样。他直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模模糊糊想不到该怎么做，只是被什么驱使着，逼到了极致，下意识动了手。
起身一掀，转身把叶修压了下去：“我也说了，你是我媳妇儿才对！”
话一出口，苏沐秋自己先脸上一红，然后他就感觉到对方全身在颤，颤着颤着，终究还是笑了出来，放声大笑。
“笑什么笑！”
叶修为什么不笑？！人欢喜到了极致，开心到了极致的时候，只有笑才能排遣那种压在心口的，几乎要炸开的欢乐，欢畅，欢喜，满心满眼的心满意足，和爱意。
人生逆旅，独来独往，独生独死，但若能得知我信我爱我，我知我信我爱者常伴不离。
一生所寻得偿所愿，不过如此。
夫复何求！
恼羞成怒的某人一咕噜爬了起来，转身就走，听到对方还在笑，愤愤地走过去，伸腿就是一脚！
叶修猝不及防，终究还是被他媳妇儿踹到了湖里。
往来京华烟尘客，曾忆塞上看明月。
叶修看着自己自幼长大的地方，离开了有两年的京城。天下繁华鼎盛之处，可惜这城墙四四方方，如同一个牢笼，让他不得自由，过得压抑，这皇权最盛的地方，一口唾沫都能溅到三个高官。
这种气氛让两年前的叶修不舒服，让在江湖中浪荡了两年多的叶修很不舒服！
他还是等入了夜，麻溜的拿了东西走人吧，沐秋还等他回去呢。
说起来，再等些年，耗过了适婚的年纪，在江湖上混个十年回来，有叶秋给老头子传宗接代就好了，要是还不满足，就让老头子自己去生，反正年纪也不大，努力一把也许还能给他添个妹妹，像沐橙那样的就更好了。
反正，他是早就想好了，要和沐秋过一辈子了的。
别说，以往虽然也会想，但是这次把话说明了之后，他尤其想沐秋，他不是腻腻歪歪的人，只是忍不住有些想念。
出来也有一个月了，人之常情吧。
等夏天过去，便是武盟开启，他和沐秋两个人以前从没遇到过对手，沐秋那个把妹妹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家伙，居然把录入的字号改成了沐雨橙风，这是要将自己倾城的荣耀，都分给自己的妹妹。
只不过这个字号怎么听都像个女孩儿。
叶修不由想到苏沐秋听到“媳妇儿”这个称呼时咬牙切齿的样子，连字号都改成了女的，可不就是他的媳妇儿吗？
啧啧。
嘴上说着不要，行动却很直接呢，苏夫人。
叶修这张脸在京城也不陌生，豪门子弟鲜衣怒马的，打马京街过，叶修也是这样过的，被人认出来也是麻烦，他便待在客栈里，听着楼下唱小曲的女子和着节板浅吟轻唱，乡俗俚调，也别有意趣。
“烽烟满郡州，南北从军走；叹朝秦暮楚，三载依刘。
归来谁念王孙瘦，重访秦淮帘下钩。
徘徊久，问桃花昔游，这江乡啊~”
红牙板一拍，女子将声音拖得细长，颤巍巍，仿佛随时都会断却。
“今年不似旧温柔。”
就在这时，叶修听得窗门被拍打，开窗一看，一只鹰隼钻了进来，正是陶轩专门用来和他联系的那只。
“嗯？老陶这是出了什么事儿，沐秋不是在吗？还要专门来找哥。”
“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
叶修取下鹰脚上的铁管，倒出一个小纸条。
“怕催花信紧，那风风雨雨，”
纸条上入目的只有六个字：沐秋伤重，速归。
“误了春光。”
那个，那个，下一章高能预警，请让我们在心底默念，伞哥没死伞哥没死伞哥没死，顶着剧透给大家安个心，下面一章，怎么说，lo主为了调动情绪去写，毕竟lo主一向认为，如果连自己都感动不了，那更不要想着去感动别人的，所以我做了一回大死，现在心里还有些难受，明天可能更得晚一些，不喜欢虐的同学可以不要去看_(:з」∠)_，居然有我这样的作者，提醒亲不要去看的，想想也是为我自己醉了······毕竟，看题跋啊，半世浮萍随逝水，下一章就是，一宵冷雨葬名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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